
曾幾何時,天真地以為,一直走一直走,就可以走到世界的盡頭。只要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這段路程從不孤單,我混雜在無以名具的人群中,有時低頭跟著大家腳步規循向前,井然有序。有時則被後頭迫不及待的人推擠地不得不邁開下一步,著急慌忙。終究向前,同個方向,看也不看的篤定。
時間與空間的轉換是件弔詭的事。所謂十分鐘的距離到底是多遠?兩者間的體現誰拿得準?多少時間可以換多遠距離?蹉跎大半輩子執著於世界盡頭的論證,這大半輩子的時間又值幾哩路?
路是筆直的,視線只能直視無法拐彎,但人卻極難從一而終。起了見異思遷的念頭,想離開這人氣比空氣濃郁的隊伍,換個方向覓個可能的機會。所以停步所以脫隊,質疑世界的盡頭究竟在哪?這段最遙遠的距離,能拉拔到多遠之處?
「最近的遠方
是自己不了解自己
最遠的遠方
是自己抵達不了的
自己的背影」 (顏艾琳,《她方》)
詩人顏艾琳在《她方》用短短幾句即精準寫出這段距離。眺望遠方是種對自我的探索,能認識得多深,看得多遠,全仰賴意念所能延伸的範圍。
但一切太急了,在自己都還不了解自己前,貿然用如豆的目光去捕捉另個背影,卻連自己的背影,都抵達不了。以為錯過了就是夙願未嚐的慨歎,但沒有準備妥善的從容,豈能深切體悟出晚清詩人龔自珍「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詩的悠遠意境。
最美好的事物,是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因為得不到,心中的期待與想念永遠懸著,緊緊壓住胸口,讓你念念不忘。美好的綺麗幻想就一直憑空包裹著,像櫥窗裡包裝精美的禮物,光是隔著玻璃凝望,就夠讚歎不已滿心驚喜。最遙遠的距離,是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的遠方,因為到不了,它就走在你前面,不許你接近,也不讓你有停下來歇息喘氣的機會。
你就一直追,它也無所謂。你就繼續期待,它根本不存在。
於是我們總是在自己的心中,騰出一個永遠空著的位置,留給得不到的最美好的事物;一直巴著眼想望,那望眼也無法欲穿,不知座落何處,賭上一輩子也抵達不了的最遙遠的距離。
「分開時我走出,最遙遠的旅途,最緩慢的腳步。」(Beyond,〈緩慢〉)
其實心境與這首歌歌詞意境大不相同,但這片段文字卻恰恰接續此刻夜未眠時翻騰的情緒。面對最遙遠的距離,我踏著最緩慢的腳步,不疾不徐地。
向前,像從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