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課的老師資歷豐富，在電視圈打轉已久，擔任過資深導演、製作人職務，他年紀頗大，比我爸媽都還年長，雖已白髮蒼蒼，但說話中氣十足的模樣，一副硬朗的身手，硬是了得。上他的課常有種錯置的感覺，不是他教得不好，而是他工作歷練太久，授課內容常天馬行空亂竄，可以從節目製作流程掛到樂生療養院，又從企劃案撰寫聊到政治紛亂，不分執政在野，一律都批得狗血淋頭。離不開政治是所有老師的通病吧！好在老師沒有明顯的黨派立場。不過他花最多時間在聊的話題，多半是打轉於曾經風光的豐功偉業。說起當年在某電視台製作的某某節目，曾創下收視奇蹟，打破紀錄，哪部轟動大街小巷的日劇是他強力堅持購入的，誰斷言不看好唱衰的戲劇，在他重新打造後，又是一齣票房精采的成功節目，這些是他曾經的意氣風發。
但也並非一直這麼順遂，聊起明明可以大賣的節目企劃，卻因時勢不我予而遭受挫敗的那段，節目突然被抽了銀根、斷了投資無法繼續，落得血本無歸、負債累累的下場，我聽了竟一陣心酸。眼前這個硬漢，雲淡風輕地暢談自己的失志，突然可以體諒他常常無來由且無預警地要求我們假日一大早在美術館或博物館前集合，進行勉強壓抑睡意的知性之旅的苦心。主動要求額外加課，把3學分的課當作6學分在上，或是如靈光乍現般地隨口決定要我們在下週繳交一份報告。上課有如小學生，如履薄冰深怕一個不小心遲了一會就會遭受他質疑，咄咄逼人地追問「為何遲到？」
上課相當用力認真的老師，也有感性的一面。那天在博物館看《妮基的異想世界》時，全部人聚在一起聽老師即地授課。他不知怎麼話鋒一轉，談到之前的一則新聞，內容大致是家徒四壁的家庭，只有一張木板床與一張椅子，為了怕小孩隔天上課腰酸背痛，影響學習效率，爸爸遂讓出床給小孩，自己坐在椅子上入眠，小孩想著長大一定要賺錢買張大床給爸爸睡。沒想到隔天起床，他爸爸已經坐在椅子上氣絕了。講著講著，老師竟泛紅眼框流下男兒淚，當下我們呆了，不知所措，互相眼神示意，只能遞面紙，聽老師硬朗的啜泣聲。這是我第二次看到老師老淚縱橫的模樣，還有一次是在欣賞《我的猶太舅舅》紀錄片，瞥見老師的淚痕。原來鐵漢也是柔情。
真的都是當年勇吧！想著我也不似當年，可以熬夜打報告一整晚不睡，隔天依舊精神奕奕，毫無倦容。體力充沛隨時充滿活力與熱情。記憶力雖天生不是頂好，但至少也不會丟三落四，恍惚成性。
反觀現在，就真的挺糟糕的。構思個報告花了一整晚時間才完成，怕睡過頭索性不睡，急匆匆趕來上課，三小時下來失神、偷打瞌睡好幾回。收斂起狂妄不羈的傲氣，騎車不再奔馳為樂趣，油門都少催四分之一圈。看著別人的臉卻喊不出名字，明明昨天才打過照面。隨時處在想睡覺的疲憊狀態，彷彿一鬆懈閉上眼睛就會睡個天昏地暗。於是沒有辦法像大學時精力充沛，半夜睡不著就一股衝勁窩在誠品看書直到天明。
要時時圖求突破真的不容易，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當年勇的感嘆。1996年初次聽到Mariah Carey的歌聲，遊樂園形影的fantasy讓我頓時掉入她嗓音的張力。來不及即時捕捉她過去的青澀，我開始在1996年的夏天反覆聆聽1990年的天真柔情。勇奪葛萊美的風光，專注歌藝表現的執著，是repeat聽love takes time的感動。當Britney Spears以baby one more time初生之犢的姿態，石破天驚勇霸單曲專輯雙榜，我也跟美國同步沉醉國民美少女的魅力。清純可人的模樣，招架不住。2007走在縈繞季春尾巴的東區，當Mariah Carey衣服愈穿愈少，儀態豐腴的身軀一吋不少地暴露，嗓音略顯沙啞，當年光芒褪色大半；Britney Spears甜美走味，放浪形骸的荒腔走板行徑讓人瞠目結舌。不禁想起他們的當年勇，那段風光掌聲不斷的黃金歲月，雙手一攤，不是喜新厭舊，但多少也遺落當年吸引我的那股初衷。
未必當年比較勇，但不復返的過去總是令人一再回味，尤其是當過去已變了調，只能靠回憶拼湊出蛛絲馬跡。彷彿現在只能靠訴說當年的英姿煥發，才能證明存在的價值。
對於是否要承認自己老了，也到了當年比較勇的階段，我說不出話來。想起毛哥那天說的一席話，「人要多看書，不看書就會辭窮。」用詞窮來形容心中的一整片空白真是極為貼切，或無物或混亂，當下搪塞不出一句得體的話，就是辭窮。
是該好好看書才行，要充實已經空洞的靈魂。最近在學校圖書館預約的書到館，無獨有爾，兩本皆是小說性質，是屬於輕鬆看，看完也未必有所收穫的書。算了！太久沒碰要動腦筋的書了，應該先用這兩本小說當引子，讓腦筋空轉一陣再說吧！
【圖片來源】http://ronaldpdavis.blogspot.com/2006_06_01_archiv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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