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乖小孩,雖然很多人總誤將聽話乖巧跟我扯上關係。

小時候我不愛說話,因為我尚未完全理解這社會的樣貌與構化過程,無法發表什麼意見。我仔細觀察著週遭來往的人,不經意窺探到他們用盡心思亟欲撲粉遮掩的嘴臉;我試著翻閱報紙想從中找尋一絲解答,解釋這世界其實仍有許多良善散佈各地,卻只看到一則則駭人聽聞的社會新聞。所以我變得不愛說話,因為我還沒找到一個不具危險的發聲方式。

來不及跟上大家說話的節奏,我用心傾聽,想在一片吵雜中找個破口安置我百思不解的疑惑。我花很多時間在觀察在反思,站在最易被忽略最沒有威脅的角度,用力凝視眼前這一切。但總在一個眨眼就變換多種表情,一聲鼻息就暗渡多種口氣。關於所有的真相與假象,或真象與假相,我全都看不穿也猜不透。

緘默,是我無聲的武器,但在大人的語言中,我的靜默被轉換成「聽話」的行為,貼上這樣非予求的標籤,莫名在學期末被推上頒獎台,領取一張我摸不著頭緒無關來由的德育獎狀,接受大家不知是不屑還是祝福的掌聲。

原來,不說話,就是乖巧就是聽話。壓抑自己的想法,似乎就意謂著你樂於接受聽從別人的意見。怕事的大人,趕緊將符合他們期待中的你,冠上個煞有其事的虛名頭銜,利用典禮儀式的舉行,進行社會化過程,向其他人宣告理想的態樣應該是怎樣,然後誘使大家變成機械標準化的一個,無思想木偶。因為這樣的人,對他們來說最無害。

Do I dare, disturb the universe?-- J.S EliotThe Love Song of J. Alfred Prufrock

很多事,我們都未曾仔細想過其是與非、對或錯,判斷的準則純粹是依循社會的期待,如同個模子刻出來似地不停進行複製再生產,逆來順受。若過程未產出任何
error,標準化的程序會繼續帶動這機制運作,有條不紊完成整個浩大工程。但當我們習得愈多開始培養自己的想法時,難免因疑惑不解而對這機械化價值產生懷疑,於是心中有股聲音由弱漸強:我敢不敢撼動這宇宙?

姑息,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一味假裝看不見、視若無睹,但它依舊存在於你的視線範圍內,寸步不移,考驗你的忍耐極限。你可以經過它時不跟他打聲招呼就擦身而過,但你無法假裝一切彷彿都完好無缺,停在那片天空藍。

缺口會一直開在那懸著,永遠不會自動癒合。

偏偏我不是聽話的乖小孩,從來都不是。我最討厭的,莫過於別人用權威的嘴臉頤指氣使地對我說,
「沒有為什麼,聽從指令照著做就對了。到底是為什麼會沒有為什麼?這樣沒想法的事,我做不來。我體內流有叛逆的血液,暗藏作怪的激素,我不會眼睜睜放棄抵抗的機會,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要用力吐出,豈能輕易嚥下。要我聽你的,就請用道理來說服我,不要強硬著用權力用地位牽制我,無所不用其極地要求我盲目依循太多不合理的規定,不然我就只能選擇用我自己的方式,來抵制不合理。

我不要不要不要變得那麼俗氣,
    我不要不要不要按照別人說的規
矩,
    我不要不要不要變成賺錢花錢的機器,
    我不要不要不要變得沒有愛的能力。
--- 巴奈,〈不要不要討好〉

討好自己的方式,就是拒絕討好別人。我將獎狀一張張撕毀,不再聽話,決心打破超我,讓本我說說話,說自己想說的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乖乖牌已不合時宜,腦中勾勒出的藍圖更引人嚮往,人生不就是
error and trial的過程。拒絕嘗試認命服從,就會被吃得死死的,無翻身機會。要捍衛自己,就勇敢指出問題癥結,把事情鬧大。大到讓大家都聽見你的聲音,意識到你的存在,然後你才有做自己的機會。

If I cannot bend the Higher Powers, I will move the Infernal Regions,一如FreudInterpretation of Dreams書中所引用古羅馬詩Virgil的詩句,如果不能撼動上蒼,我也要攪動地獄。我不會為了無樂不作而無惡不作,我只是在能力範疇內,做有限度的抗爭。就算象徵意義大於實質意義,那又何妨?至少我不是乖乖就擒任憑宰置,對自己也有個交代。

所以請不要再用
「聽話」來形容我,我不是你們眼中的乖小孩,也不是你們想的如此完美。我是我,對我的隱性叛逆有種近乎瘋狂的偏執,但就算執迷,也請讓我執迷不悔。


inspired by the novel《The Chocolate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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